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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难中的虾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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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6-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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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仔的外婆是当地大地主的夫人,膝下只生养一女,那就是虾仔她妈妈。自从外公在武夷山出事后,外婆也只能投靠在虾仔的家里。在五六十年代,每每一有什么“运动”或是战备紧张的,她都要被叫去街道、居委会受那些基层干部们声色俱厉的戒训一番。千篇一律的被告之检查得如何,改造得如何云云。以及什么可言,什么不可言;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等等。外婆俯首聆听,唯唯称是,再虔诚地颤颤道别,麻麻木木回家。
自“文革”后更加频繁地受到当地干部群众的审查批斗,监督改造。幸好虾仔的外公在旧社会没有什么血债且又是经常广施善事,周济那些贫困农户,得了大善人的名号。还有外婆那时年事已高又是缠脚的,走起路来也是颤颤抖抖的。一看就知道是个不经得推搡的主子,所以也未曾受到太过残酷的皮肉之苦。
随着运动的发展,形势对外婆越来越不利了。那时虾仔的家庭虽然出身也好,但难免受到外婆的大地主身份的牵连。造反派们开始以外来户口的名义驱逐外婆,每日三番五次的追逼,弄得她惊慌失措的避之不及。
一天晚上,街道办事处干部要带着民兵押解外婆遣送回原籍批斗。敲门声传来,虾仔一家子人个个惊得筛筛抖抖的直打寒颤,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她爸急中生智,忙叫虾仔立马带着外婆从后门逃走,先去她姑姑家里暂时躲避。
几经躲闪周折,外婆终于被虾仔拐弯抹角地带到姑姑家里。她姑姑见虾仔她们惊慌失措的可怜相,也只好硬着头皮将外婆藏身自家的二楼的小仓库里。但事先有约不能长住,虾仔连连满口答应,又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去了。那时正是寒冬腊月,西北风吹得瓦片儿沙沙作响。四面透风的空荡荡的仓库里没有床铺,没有被子,连把椅子也没有。可怜那时已是六十几岁的老外婆独自一人坐在地板上,任凭飒飒寒风的吹打,缩在墙角哆哆嗦嗦地熬过了漫长的冬夜。那边被干部民兵们追问审查一夜的虾仔一家人,惶惶恐恐的到了天亮,才猛然醒悟起老外婆已经在空旷的仓库里冻了一夜。
为了不让姑姑一家再担惊受怕,虾仔她爸只好当天到邻村的姑婆家。哀求她们借个住处暂且避难,姑婆见外婆也是顶悲惨的,只得腾出自家的旧仓库且作棲身之处。那是江南乡镇破落大院的后库房,平时就少有人迹,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事不宜迟,当晚虾仔披着寒月冷光,穿弄过巷,越田跨埂,牵着外婆小心翼翼的到了姑婆家。随后又跟着姑婆掌着的那盏昏暗的煤油灯,借着暗淡摇晃的光影,扶着外婆悄悄地摸过大厅、中堂,再拐过后院侧门,又穿过了一条小弄来到一处小院内,在右侧的一间旧屋门前停了下来。虾仔随着灯光进了那屋,顿时紧缩的心一下子缓下来,她冰凉的小手拍拍自己的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举目四周一看,只见四面黑乎乎的土墙壁没有一扇窗口;在空荡荡的屋里除了一床一帐一被一枕一椅再也没有什么东西了。虾仔见姑婆匆匆地交代了几句出去了,就赶紧掩上门,爬上床钻进冷冰冰的被窝里。她紧紧地抱住外婆冰凉瘦弱的身子,呆呆地听着屋外阵阵“呜呜”的风戾声,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从此开始,虾仔和她的家人还得每天走上几里路,为老人三餐轮流送饭。不管是酷暑严冬,还是刮风下雨的,而且还要偷偷的避人眼线,那可真是苦不堪言。其实更为头疼的还是外婆,她老人家一人孤独地躲藏在那空洞洞的屋里。那屋在白天关起门来时是一片漆黑,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到了晚上更不用说了。还有那始终不能消退的霉臭,熏得令人五脏翻滚直想呕吐。外婆每天坐床面壁无人对话,何况她也不是什么出家人,是很难捱得过如此这般的黑暗、霉臭和寂寞。更使人深恶痛绝的还是夏天里的蚊虫,黑屋原本就是蚊虫的老窝。今闻见有人占它们的地盘,还睡在蚊帐里。一只只的都趴在蚊帐外似乎在吸食人的血气,直把雪白雪白的蚊帐覆盖个黑不溜秋的。要是人从蚊帐里出来或是从门外进来,就会喜得它们聚成一团一团的向人扑面而来,让人躲闪不及。外婆整天藏匿在这暗无天日的黑屋里,真是比坐牢有过之而无不及。
外婆终于在虾仔姑婆家的仓库里呆不下去了。她的父母亲经过反复权衡利弊就让外婆再躲到一个偏远的山村,那就是虾仔父亲的老家咸福村。
咸福是个小山村,三十几户人家,村头村尾鸡犬相闻。村里不要说学校,就是连个简陋的小卖部都没有,一看就是个不通电,不通道路,不通电话的穷旮旯村。各家各户若要买常用的生活日用品或卖些土产什么的,一般是在每月的“赶墟”时,三五成群的结伴去乡里逛一次“墟街”。不过穷困归穷困,村子里的民风却是很淳朴,乡里乡亲之间友善得很。哪家若有什么事,各户都会群而帮之,象是一家子一样。没见过有偷鸡摸狗等下作之事,更极少有因矛盾激化而争吵过,颇有些世外桃园的意境。
咸福虽是避难的好去处,却也不能让一个六十几岁的缠脚老人独自在穷乡僻壤里孤零零地生活呀,须得有一个人陪伴着她。由于有过“放炮”那件英勇事,虾仔很快又被家里的领导层既定为最佳人选,这让整日惊惶不安的外婆有了些许的宽慰。消息传到虾仔耳里,却有如晴天霹雳一般的震颤。她想如是跟随外婆避难,不仅上不了学,而且还要远离父母姐妹,远离同学好友,更为重要的是远离玩耍嘻笑,她是很不情愿去;再一想眼前身负历史包袱的外婆正处现实的艰难困苦的处境,以及父母万般无奈的的两难抉择。纵然有万般的不情愿,她又能如何说得出一个“不”字呢。那天面对父母满脸泪流满面悲哀,聆听他们如泣如哭吩咐、叮嘱。平时在家就是乖巧顺从的虾仔,此刻也只能是执手相看泪,欲言却无语了。
晚上,虾仔很早就爬到床上钻进被窝,独自一人侧身卧着,眼前不由自主地呈现出白天父母那涕泣满面伤心欲绝的情景。这是她人生十一年以来首遇到的,自己不能也无力做主的伤心事。她没有选择,不敢拒绝,为了亲情只能是放弃自己酷爱的学业和美好的童年生活。想着想着,白天哭得红肿还没消退的眼情,又情不自禁地涌出串串泪花,淌过她的小脸,浸湿了她的枕头;她从心里感到好无助、好无奈,感到生活对她好无情、好冷酷。她莫名其妙的不由自主地颤抖,有时还很剧烈。那本紧咬着的牙根,也跟着不断地上上下下嗑得“哒哒”作响。她幼小的心灵在屈从中割痛、泣血,她不明白命运为何如此这般捉弄自己。她把自己身子紧紧地卷缩成一团,原来那灵光光的眼睛,现在却是傻呆呆地望着被寒风刮得摇摇晃晃的煤油灯火,她想她就是那豆点大小的微弱灯火,是只能随着寒风疾缓变幻而不住地摇拽着。她苦思乱想,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虾仔两步三回头地含泪告别了父母亲,跟着外婆上路去了。
从家里到咸福一般人都要走4个多小时,其间除了刚出镇时的一小段平坦路外,其他的尽是崎岖的山间小道。这一段的平坦路是虾仔平时经常玩耍的去处,路两边的水蜜桃果林,有好多五彩缤纷的蝴蝶到处飞舞,还有一群群色彩斑斓的小鸟儿不停地唱着悦耳的歌声。尤其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她们还拿着网具欢快地捕捉蝴蝶和小鸟;在蜜桃成熟的时候,还悄悄地跟在偷桃的男孩们后面,每次都能分享几颗香甜滋润的桃子。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水蜜桃果林里的花儿是那样的鲜艳夺目,小鸟们的歌唱还是那样婉转悦耳。可虾仔这时哪有心情去欣赏那美丽的景致和动听的鸟语,她的心情颓丧极了。她想缤纷如锦的花絮与我有什么相干?那婉转悦耳的鸟语现在成了叽叽咂咂的鬼叫,似乎连小鸟们都在讥讽:你们真可怜啊,没人要的一老一少!。她望着不远处躬着身子,扶着拐杖的外婆一步一颤的背影,心里一阵一阵发酸,泪水不断滚了下来,沾满了她的脸,湿透了她的裳。
过了平坦的小道,踏上坎坷的山路。虾仔看着两边的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小,天也愈来愈窄。她望着前面崎岖不平的山路,深切地感到那就是自己坎坷的人生,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前途,没有希望,从此以后只能是埋没在山沟沟里了。她一路都在颓丧地胡思乱想,尽想的是自己现实生活的悲哀、委曲和不幸,任凭泪水不住地往下淌着、淌着……。霍的,她心里竟然觉着:父母在远处呼唤着,让她马上回到亲爱的家人身边。于是她扔下了她那苦命的老外婆,立马转身往回家的路上去了。虾仔兴奋地屁颠屁颠地走着跑着喊着叫着,突然间她记起还有一个外婆。她回头一看,只见她老人家拄着拐杖颤颤抖抖的,仍在那山路上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蹒跚着,多么可怜的老太婆!她顿然醒悟,现实又把她从幻觉中拽了回来。于是,她又流着泪跑步赶到外婆身边,她望着外婆哭泣……诉说……。可外婆那饱经磨难的老脸,却是象老祠堂外的旧木板一样硬梆梆的,没有回馈泪水,没有给予劝慰。她们只得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继续沿着山坡向咸福村走去。就这样,虾仔居然反反复复了好几次。
下午,她们终于到了目的地,那个贫瘠的旮旯儿小山村。
虾仔她们很快地就在叔叔家安顿了下来,有了自己的房间和厨房。这对于整天就象逃犯一样的外婆来说,终究有了象样的住处和相对宽松的环境。心境日见舒坦的外婆也想为自己谋一件事做做,以作补贴生活费用,她老人家自然就想起了为村民做衣裳。外婆会做衣服,尤其老式的女人大襟衣裳做得很好。于是她们弄来一台旧的缝纫机,在家里开起了做衣裳的铺子。外婆招徕生意,掌尺持剪,为人量身、画线、裁剪。虾仔在家时就是缝纫的好手,尤其是手工做得很细致,老少俩人就很自然地成了好搭档。常年闭塞的村妇一见这初来乍到的老少娘们竟有这般好手艺,乐得不亦乐乎。很快地外婆的铺子就在全村扬名了起来,还有不少爱挑剔的老人指名要虾仔做手工呢。生意是好了,铺子也扬名了。外婆整日是忙忙碌碌地愈发象个老板似的,精神面貌也日见焕发一新。
虾仔在家时本是个聪明好学且又贪玩的女娃,平时功课一完就带领着她的小伙伴们到处疯颠颠的玩耍。经常是跳绳、玩牌、捉迷藏,唱诗、猜谜、打乒乓球,有时还上树掏鸟蛋下河抓鱼虾。弄得满脸全身沾满了泥土,脏兮兮五花脸的,要不是穿件花衣裳,人家还以为是个野小子呢。现在却要她白天趴在缝纫机前,弯着腰没完没了地踩着踏板,撑着布片,盯着缝线“哒哒”地踩个不停。晚上在摇摇晃晃的煤油灯下,象个小老妈子似的聚精会神地低头挑着针线活儿,缝那一道又一道的没有尽头的线路。她整天板着脸埋头苦干,生活枯糙无味,没有朋友,没有玩耍,没有笑声,没有书读,没有理想。唯有在夜晚田野里的青蛙无休止地“哇哇”的叫喊着,陪她度过一夜又一夜,叫得她心里烦透了。她在咸福成了地地道道的童工,没日没夜地做着没完没了的挑线穿针活儿。日日夜夜束缚在那枯燥无味的认真细致的针线活里,稍微不慎她那润滑的小手就会被针头扎得满是鲜血。尤其是寒冷的冬天,刺骨的北风从大门从天井穿堂而来,吹得虾仔一阵阵鸡皮疙瘩浑身直哆嗦。她也只能擦擦鼻涕,用力撮撮着冻得通红通红的小手儿,再朝嘴里呵呵气,又抖擞精神继续下去。
令人烦躁的还是夏天,那夏天的蚊虫对她来说真是深恶痛绝极了。咸福的蚊虫大概分为两类,一类是花蚊之类的,这类蚊子房屋里弄居多。它个头大,看起来小直升飞机一样,还没近人“嗡嗡”的响声就传来了,咬人皮肤只是一般的痒痒而已;另一类是叫小黑虫,这种虫子多半在田间旷野中,但因为村子小所以也经常穿堂过户。它个头小,窜来窜去的悄无声息,等到人感到痛痒时,它已是喝饱吃足的飞走了。但只过些许的时分就会感觉奇痒无比,痒得恨不得立马将那块红肿肉挖去。咸福村子小,小黑虫也特多,一到夜里就象一团团小乌云一般荡漾在房前屋后。可怜小虾仔做事时只能是坐着,又要聚精会神地趴在那边做针线活。且人小肉嫩的,自然成了小黑虫的美餐。一经叮咬,虾仔那细皮嫩肉的身上红肿得一个疙瘩一个疙瘩的直流脓水,几天不能消退。痒得她直跺脚,恨得她咬牙切齿地直骂小黑虫。外婆见了也顶心疼的,找来熏蚊草放在旁边熏烧,虽然会好些也免不了三天两头被叮咬。还有那熏蚊草就在旁边烧熏,冒出来的烟也把虾仔呛得直流泪水。
生活的突变对虾仔来说实在是太过匆忙了,太过残酷了。每天的劳累、烦恼、孤独总是缠绕着她,她不敢过多地去回想起过去在家上学念书的日子。虾仔和外婆就这样相依为命,在忙忙碌碌的日子中一天一天地熬着。
一年后,虾仔终于熬不住了,她太想家了。她趁外婆心情舒畅的时候和外婆商量,让她回去几天,回家看看。外婆怔怔地望着她的可怜相,很无奈地答应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虾仔怕夜长梦多,怕外婆追悔,也怕自己今后不忍再提出,她要求明天就回去。
那晚虾仔彻夜难眠,她想家,想她的父母姐妹还有她的伙伴;她想外婆,想要是她一走,外婆在这里孤苦伶仃的如何是好;她想自己,想自己或许借此机会可以逃离孤独难耐的生活。她想得太多了,到了公鸡打鸣时才昏沉沉地做梦去了。
清晨,外婆早早就起来煮饭,锅里的水“沙沙”的作响。在睡梦中的虾仔朦朦胧胧地觉得外面下着大雨,她顿时预感回不了家。一阵的心急如焚使她霍的跳了起来,想到窗户那边看看。不料还没走到窗户,只觉眼前一片空白,仿佛魂魄被人抽去一般,瞬间两腿一软晕厥过去了。外婆看见她突然瘫倒在地不省人事,吓得手忙脚乱,又是给她按人中,又是给她扇扇子,忙乱好了一阵子。虾仔终于缓缓地舒了一口气醒了过来,她迷惘地瞧着外婆,心口好象被堵住一般感觉异常的难受。心想:我没做错什么呀,老天爷就是这样折磨我的呀?是不让我离开我那苦命的老外婆吗?
无奈这时虾仔决心已定,要回家!就是爬也要爬回去,谁也栏不住。她要回到那魂牵梦萦的校园里。她慢慢地从外婆怀里挣扎了起来,强打精神撞撞跌跌地走近窗口。看见窗外原来还是一片晴朗天空,心里舒畅了许多。
虾仔终于在村口和外婆执手告别了,她们依依不舍相牵相望。她们俩的心里都充满着酸楚,眼眶里都涌满了悲哀的泪花。然而虾仔无法再继续看着外婆,那张在不住地抽泣的布满皱纹的脸庞,她害怕自己改变主意。她毅然决然地抽出小手转身离去,再也不回头地跑下山去了。
在回家的路上,虾仔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走着跑着。心砰砰、头晕晕、脚颤颤的,心急如焚得控制不了脚下的步伐,慌慌张张的几次踩空打滑。在陡峭的山路上稀里糊涂地滚了几圈,撞在路边树上,险些摔进悬崖下。
回家了,虾仔瘫倒在妈妈的怀里。她没忘记向她妈妈大声哭着喊着:“我要读书!我要读书啊,妈妈!”泪流满面的虾仔妈妈再也顾不上外婆了,连连点头,答应虾仔马上就去读书。
虾仔回到了校园,又恢复幸福、快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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